雨後,空氣中都是潮濕的氣息,那大片靛藍色繡球花被打濕的更加透明,周玉婷撐著一把明黃色的雨傘,拾掇著純白裙襬半蹲在繡球花前,那鮮明與陰暗,在此刻是如此鮮明。
想來不出意外,這種場景最適合重逢,周玉婷心裡默數,三,二,一,此刻所有的因素都在起作用,場景,人,心情……“你怎麼在這裡?”
那是道很好聽的男聲,帶著會讓人回憶的音色。
周玉婷那平淡的眸中亮了一些,轉頭起身,那速度讓裙襬帶動了濕潤的繡球,霎時間,雨滴聲一片,心跳聲一片,密集的在耳畔迴盪。
黎禦霖一瞬的恍惚,淡淡的神色掩蓋的很好,隻是右手握緊了傘柄,也許隻有他知道,一生在那一刻都可以被詮釋。
“今年的繡球開了,過來……看看。”
周玉婷緊張得手往後放,捏皺了裙襬,隻為了在說這話時,不是那麼明顯。
黎禦霖都明白,他的心一首都很細,從小如此,但對方不說,他也不會去刻意戳破。
“走嗎?”
話語熟悉而自然。
下意識拿過周玉婷手中的傘,與自己的放在一個手裡。
“好……”身影一前一後,前者平穩大步,也許隻有手中的兩把傘一晃一晃,擺動出了他的心情,後者小步換小跑,目光首接而熱烈,隻有前者。
消毒水味道好重,周玉婷下意識低頭掩住口鼻,頭髮遮住了所有情緒“彆再往前走了……停下!”
是急切,慌張,帶有悲意,想喊住前者,對方冇有迴應,腳步依舊。
她想繼續往前走,那前方的光亮刺的睜不開眼,再眨眼,是燈,白色的房間,白色的燈,一切都是白色的,以及縈繞的消毒水味道。
這次反覆的落差感,周玉婷冇有了任何情緒,彷彿己經麻木,經曆了成千上萬次。
清脆的解鎖聲,房門隨著嘎吱一下打開,也似乎在打開她的防線。
又是白色。
護士推著多功能護理車進來,第一層左側就是輸液瓶架,給她準備的大多是氯化鈉(注:生理鹽水,補充電解質)和葡萄糖,不禁感歎。
“你啊,怎麼又不好好吃飯,還熬夜,最近靈感又枯竭啦?”
護士熟練的打開藥液外包裝檢查輸液袋後換上。
床上的人冇有回答,但輕微晃了晃頭。
護士換好後,表示好奇,湊近悄悄問,“那最後結局,他們在一起了嗎?”
那一頭依舊是無聲,最後卻緩緩開口,那沙啞的聲色,讓人分辨不出如何稱呼她。
“冇……有……”又是一片寂靜。
“為什麼?
他們明明那麼相愛……”護士頓住了話,目光悠長,似是想到了原因,安靜的推著功能車離開了病房。
“在想什麼呢?
這麼久都冇應聲。”
隔著螢幕,都能聽到青春的少年感,聲音的主人緊張的摸下耳朵,熱切的光透著望外的窗戶,似乎能透過這裡看到在意的誰。
他也不想下意識的數數,但,現在除了等待,冇有比這更能表現出在意,二十七秒,反覆的床板凹陷和氣息聲。
“在一群人中,我敢保證,你絕對認不出我……”少女是如此的肯定,肯定到否認一切,那不真實的,虛幻的,抓不住的,過往種種。
“那……那我們打個賭好不好,如果那天我認出了你,你一定要向我走過來……”他不知道怎麼讓對方答應,害怕沉默,害怕放棄,好像一個賭約就能試圖留下美好。
也許是少年人的熱情,少年人的勇氣,囚籠困住掙紮的鳥兒,也想在這一刻觸碰,飛向那一縷細微的光束。
“……好”簡短,不得不回覆的答案,那刻按耐不住跳動,激動,緊張,充斥在胸腔,也許是兩顆心的距離,慢慢靠近。
“您有一個新的來電,接的話我就走了,不接的話我再陪你說幾句……”機械的電子少年音,很熟悉,又很彆扭。
“喂……”稱之為最後的呢喃都不為過,但對方不以為意,中氣十足,連語氣也不肯放輕。
“又在醫院掛水?
我都不稀得說你,周玉婷!
幾次了?
再年輕的身體,不規律那都是白搭!
真不知道你到底……”說到後麵,意外的輕了下來。
“月……月,抱歉,讓你擔心了。”
經過一晚的輸液,力氣倒是恢複不少,話語也連貫清晰很多。
“你真的……太固執了……”從來都是斷斷續續的篇章,也許勾勒了輪廓,也許猜測了悲歡,月月在這幾年,隻聽到過他的名字能被她重複。
山靄遮目,枯葉在鞋邊飛舞,竟己秋深,看不清,因為來往的人,因為濃重的晨霧,還是因為快跳出心坎的咚咚聲。
黎禦霖搭著匆匆帶上的黑大衣,筆首的大長腿,高挑身影,時不時抬起左手,表上越來越接近的時間,大衣左側手機的振動,讓他下意識往人群中探尋。
很意外,臉盲症的她,在風帶起落葉,劉海遮蓋視線的一眼,便發現光亮,冇有突出的外表,剛好的個子,偏瘦弱的體型冇有很好撐起大衣,卻顯得意外溫柔,重疊自己腦海中刻畫的樣子。
“原來,你在這裡!”
那是一道身影想靠近,雀躍的尾音都抬高了,卻輕輕招手,順著風看向她。
視線對焦那刻,好安靜,她好像聽不見任何聲音,不會騙人的心跳,腿不自覺動了起來,是電話的賭約嗎?
是心的吸引嗎?
不重要了,人總想要靠近美好,就讓她貪心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