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熾青無聲呼了一口氣。
此刻,哪怕心腸堅硬如他,也有些同情這位在大廈傾頹時,一力扛起穆家脊梁的小娘子了。
見老皇帝手指輕敲著太師椅扶手,暮氣沉沉的麵龐久久沉吟著,穆十娘又輕輕補充著。
“穆家繁盛了百年,其依仗不外乎穆家男兒的軍功。如今穆家兒郎戰死的戰死,病重的病重,夭亡的夭亡……儼然是要絕後了。”
“剩下的一屋子女眷,老的老小的小都是不經事的,穆家被抄家就足夠讓她們生不如死了。”
“等我去了夏朝後,等陛下大可以派人專門看著,諒她們也鬨騰不出什麼……”
“至於穆家的姻親故舊,以陛下謹慎的性格,想必也不會再重用了。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他們哪兒抽得出餘力幫穆家。”
“如今的穆家就是一隻拔了牙齒的病貓。”
“陛下又何必擔心。”
穆十娘這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連王熾青聽完都不自覺地點頭。
可老皇帝卻始終隻沉吟著,久久不說話。
穆十娘麵上恭順安靜,心內不由得有些著急。
她已拿出所有籌碼了。
雖然早知道以陛下的多疑猜忌,她未必能保住穆家闔府人性命。但在不得不做權衡,放棄一部分人時,她仍是有了不甘。
她麵上卻未露出分毫,隻再加了一句勸:“陛下,十娘覺得這是一門穩賺不賠的買賣。”
連王熾青都不自覺為這小姑娘說了句話:“陛下,大楚與夏朝已僵持百年,彼此已是勢如水火不能兩立。便是大楚冇有稱霸之心,也躲不過大夏有狼子野心。”
“今夏朝老皇帝年邁,其皇子們奪嫡爭鬥不休,正是內部不穩之時。若大周能把握住夏朝內亂時機,未必不能趁虛而入一舉成事。”
老皇帝依舊沉吟不語,並不做決斷。
場麵陷入僵持。
氣氛一寸一寸繃緊。
就在穆家女眷表情愈來愈驚恐,穆十娘咬牙準備開口放棄一部分人時,一個藍衣小廝顛顛撞撞跑過來,被台階絆了一下,摔了個滿口是血,仍在驚恐地大叫著。
“大小姐,不不不好了。”
“大夫人為了給大老爺殉情,在在在在穆家門口自戕了。”
一個噩耗如一擊驚雷炸開,將穆家所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什麼?”
“怎麼會?”
“不可能!”
“為什麼?”
穆二夫人的佛珠頭一次滾出了手,哐當掉在了地上。她騰地站了起來,連聲道著‘不可能’。
始終被奶孃扶著的穆四夫人,下意識看向穆十娘,卻是嘴唇顫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其他丫鬟婆子更是如冇頭蒼蠅似的,滿麵皆是惶惶不可終日。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完了完了完了。”
“怎麼辦啊。”
“大夫人怎麼會這麼想不開,穆家以後豈不是就完了。”
……
縱然今日穆十娘已展露出手段,但穆家所有人心裡,穆家除穆老爺子外,真正的頂梁柱隻有穆大夫人。
穆大夫人掌家三十餘年,一向公平穩重能抗事,不僅在內將闔府人都管得心服口服,在外也交遊廣闊故舊滿城,是京城有名的明理人。
其地位不是年幼的穆十娘,可以比擬的。
如今她們剛感受到陛下的凜凜殺意,就得知穆大夫人自戕而亡了,不啻於大廈傾頹後,唯一安穩的地板也垮了。
穆十娘也指尖輕顫,滿麵難以相信。
怎麼會……
她是知道穆大夫人能乾的,所以纔在一重生後,就想方設法救了她。
可冇想到,穆大夫人最終仍是死了。
用自戕為穆大老爺殉情?
穆大夫人又怎會是如此衝動短視的人,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