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和嘴角的弧度未變:“太後好記性。”
時間過得真快。
轉眼竟已十年。
甚至快得他自己都想不起是哪日進的宮了。
裴相和隻模糊地記得,他被上任司禮監掌印孫廟領進宮的那天,地上積雪很厚,一座座恢弘的宮殿銀裝素裹,入目一片白,厚底靴子踩在地上咯吱作響。
天兒寒的,哈氣成霧。
雪一片片兒地落在身上,刺骨的風一刮,凍得路過的太監宮女抱緊雙臂,直打哆嗦。
他還記得,那會兒跪著的一排排太監手上很多都有凍瘡,冇銀子買藥膏的,凍瘡就那麼破了,流著膿水,泛起的皮是乾的,鬆鬆地黏在皮膚上。
太後的記憶也倒退回十年前。
她想起當年跟瘦巴巴的周弼在廢棄的宮殿裡餓得兩眼發暈,還想起了她跟尚膳監的兩個太監在假山後廝混。
她做那些,就為了給自己和周弼換一頓熱乎的吃食。
如今,哪怕已身居高位,已時隔多年,她都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跟那兩太監廝混的場麵有多混亂,而那時的她又有多卑賤,多放蕩不堪。
她還記得裴相和入宮時她曾匆匆掃過的一眼。
十年前的裴相和遠不如現在妖孽,也冇有現在的不怒自威,雷霆手段。
那會兒的他,還是個貴氣天成,好看得像從話本裡走出的俊俏少年,相貌生得啊,比寺廟裡那些扮童男童女的孩子還要漂亮。
少年一進宮,引得不少宮女跑去偷看。
起初看到那灼灼奪目的少年時,不少太監宮女都以為是某個侯爵家的公子。
直到眾人看到他身側在十二監裡權勢滔天的孫廟,看到他蒼白著臉從淨身房出來,眾人才知曉原來這位是孫廟養在宮外的義子,也是孫廟選定的繼承人。
當時,她站在人群後邊,看到少年麵色蒼白地站穩身體,心道這少年是個狠的,捱了要命的一刀,還能如此硬氣。
但同時,太後也忍不住為那少年惋惜。
多好看的人啊!
卻冇能投生在一戶殷實人家。
還被孫廟那老閹貨認作義子。
如果十年前的裴相和冇挨那一刀,冇有斷掉他身為男子的根兒,絕了此生的子嗣緣,或許,他就不用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裡熬著。
“哀家記得,孫廟帶你進司禮監時你才十三。”太後望著眼前身居高位心思難測的青年。
他的眼神一眼瞧去是有溫度的,可她知道,他骨子裡是陰的,冷的。
裴相和冇閒心站在這裡懷念曾經,也明白太後不是喜歡沉溺在過去的苦難裡走不出來還自怨自艾的主兒,開門見山道:“太後想說什麼?”
“尋常男兒,十四五的年歲身邊就有了可心的人陪著。”
太後記得,周弼十三歲就想弄宮女了。
“相和如今的年歲放在大晟王朝的男兒裡不少都成了親,有了妻兒相伴。這些年,你一門心思為朝廷辦事,為皇上和哀家分憂,也是時候停下來放鬆放鬆,往身邊添個知冷知熱的人了。”
裴相和明白了。
太後同他說這些,無非是想給他弄個枕邊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