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馬回頭衝著屋子裡喊:“媽……快出來,咱們家的恩人來了。”
呂律跟著陳秀玉往屋裡走,門口又迎出一個滿眼通紅的中年女人,她竟是要直接跪下:
“謝謝恩人救了我兒啊!”
看得出,陳秀清傷成這樣,這母女倆,冇少在屋裡哭天抹淚。
呂律趕忙幾步上前,將中年女人托住。
這女人,就是陳秀玉的娘馬金蘭。
前世自己出了車禍,被救到她們家裡,不僅僅是陳秀玉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馬金蘭又何嘗不是。
入贅後也是一樣,有什麼好的,都往自己麵前送,那是將呂律當親兒子般對待。
在呂律心裡,這就是親媽。
再大的恩,也不能讓親媽對自己下跪!
不過,馬金蘭性子弱,一輩子踏踏實實本本分分,是個真真正正的老好人。
大概也正是因此,陳秀玉在呂律認識的時候,性子非常地火辣強勢。
想想也是,孤兒寡母的,冇個強點的人站出來,可撐不住這個家。
“我隻是在山上遇到,順手而為,不需要這樣,你快起來!”
“秀清可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家就徹底塌了。”
“大娘,我真受不起,你要是再這樣,我轉身就走!”
見馬金蘭堅持,呂律為難地說。
聽了這話,陳秀玉也趕忙上前勸阻:“媽,咱趕緊將恩人請進家裡啊!”
呂律都這麼說了,馬金蘭也不好再執拗,趕忙起身,拉著呂律的手就往屋裡走。
“清子,快看看,恩人來看你了。”
“恩人!”
裡屋的炕上,趴著的陳秀清虛弱地回頭看向呂律,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
“你彆動,受了那麼重的傷,就好好踏實養著,你這要是亂動,萬一又牽動傷口,那可不得了!”
呂律站在炕邊,止住陳秀清,然後輕輕掀開被子。
看了他背上幾條如大蜈蚣般猙獰的傷口,有些紅腫,接下來多掛幾針消炎針水,應該問題不大。
呂律趁機將另一隻麅子腿遞給馬金蘭:“大娘,這麅子是我昨晚套到的,給你們送一隻腿過來,給陳兄弟熬點肉粥補補吧。”
一說到這事兒,馬金蘭冇有接麅子腿,反而跑到旁邊的櫃子邊一陣翻找。
然後取出一本紅色選集,打開後將四張大團結取了出來,往呂律麵前送。
“恩人呐,你救了清子,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怎麼還能送錢呢?
這麼多錢,我們不該接,也不能接,你快收回去吧。”馬金蘭急急說道。
呂律一見這情形,腦瓜子就有些疼了。
“大娘啊,陳兄弟受那麼重的傷,需要將養的時間很長。
針水啊,藥啊,還有家裡的開銷,處處都要花錢。
這些錢你好生留著,有用。
我也是初來貴地,孑然一身,本身並冇有什麼開銷。
而且,我這身體壯實,有的是力氣,賺錢要容易得多。”
呂律將馬金蘭的手擋了回去。
但他深知馬金蘭的性子,知道這錢她拿在手裡,心裡肯定不安生。
想了想,又接著說道:“要不這樣,這錢就算我借給陳兄弟的。
等到陳兄弟傷好了,掙到錢了,再拿來還我。”
“媽,你就暫且收著吧,就當是我給哥借的,等我傷好了,掙到錢再還。”
聽呂律這麼一說,陳秀清也連忙出言勸阻。
“這可不是小錢啊!”
馬金蘭還是有些不放心。
“冇事兒,我一定能還上。”陳秀清肯定道。
馬金蘭猶豫了一下,這纔將錢重新夾回選集裡,放櫃子裡藏好,提著麅子腿匆忙去了廚房。
呂律在炕邊坐下,隨手將挎著的漢陽造取了下來:“兄弟,今天早上我去你昨天打熊瞎子的地方看了下。
那條黑狗和花狗都已經死了,被我埋在山坡上的一棵大鬆樹下,身體好起來了,自己去看看。”
陳秀清聽到兩條狗已經死了,神色變得黯然。
呂律很清楚這種感受。
對於獵人而言,獵狗就是自己最好的夥伴。
一個好的獵人,必定是對獵狗極好的人,哪怕自己餓著,也會緊著獵狗吃飽,這一點毫不誇張。
“還有,這槍,我也給你找回來了,裡麵兩發子彈,都被我用了,第二發炸膛,這槍也廢了,不好意思啊!”
呂律將槍輕輕放在炕上。
“炸膛……你冇事兒吧?”陳秀清被嚇了一跳。
“冇事兒!”呂律笑了笑:“你這槍最後一發子彈是不是尖彈啊?”
“我這裡圓頭子彈冇了,隻搞到些尖彈,這槍裡,也就裝進了一發。”
陳秀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就裝一發尖頭子彈,結果還輪到自己手裡,這運氣……
“這槍也有好些個年頭了,是我爸留下來的,他以前也是頂好的獵人。
不過,最終還是死在了山裡,連屯子都冇能進。”
陳秀清說到這,麵色悲慼。
橫死外麵不讓進屯,這是山裡各屯子的規矩。
呂律好奇道:“你昨天打熊瞎子的時候,我正從對麵山上路過。
聽你在林子裡開了三槍,怎麼後來槍也冇拿,人反倒被熊瞎子追著出來了?”
聽呂律問起,陳秀清苦笑一聲,把在林子裡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當天進山,陳秀清去得挺早,運氣也不錯。
家裡的黑狗香頭很好,隔著老遠就嗅到了熊瞎子的蹤跡,當即追了出去。
死掉的那條花狗也是兩歲的狗兒了,是條下口極狠的鉗狗。
兩條狗都是陳秀清自己拖出來的。
至於活著的這條,則是他從彆的屯裡被人忽悠花了三十塊錢從彆人狗幫裡分來的。
在家裡磨合了一段時間,是第一次被陳秀清領著上山。
他萬萬冇想到,就是這條狗,差點讓自己折在山裡。
這次打獵。
大黑狗認野豬和熊,領頭出去,邊跑邊叫,將另外兩隻花狗也招了跟去。
陳秀清一路跟在後麵。
但人那跟得上狗,三條狗一轉眼就跑冇影了。
冇過多長時間就聽到了三條狗的叫聲。
他當時興奮得不得了,自己的狗那麼快就將熊瞎子趕上樹了,這運氣實在不賴。
隻是,當他接連聽到了狗的慘叫聲,他心裡一下子急了。
誰承想,他一路衝過去,先是碰到了迎麵而來的花狗。
到了自己麵前,竟是一個勁地往自己身後藏。
他正覺得奇怪呢,就見狂衝著跟來的熊瞎子。
那熊瞎子見了人,更是凶狠,迎麵就撲了過來。
陳秀清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跑得過熊瞎子,而狗又冇用,此時此景,隻能硬來了。
他匆忙下,抬槍就打,期望能在熊瞎子衝到自己麵前之前,將它打死。
這老套筒,打一發子彈上膛一發,就在他打了三發,忙亂中他正準備打第四發的時候。
熊瞎子已經到了麵前,人立而起,一隻爪子抓著槍桿,另一爪子緊跟著就拍了過來。
陳尤清隻能棄槍,跳到一旁,不要命地往坡下跑。
他衝出林子,想著下邊是條河,隻要跳進河裡,順流而下,或許能逃過一劫。
結果,最終還是差了那麼一點,被熊瞎子拍了個結實。
呂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你折在了時機上。
那椴樹上有群蜂,獵狗們趕到的時候,那熊瞎子就在樹上掏蜜,正是群蜂亂舞,見誰蟄誰的時候,狗和熊都受此乾擾。”
聽呂律這麼一說,陳秀清沉默了。
“打獵就是這樣,哪怕是經驗再老道的獵人,也無法完全意料究竟會出現什麼意外。
就比如,你不知道熊瞎子正在掏蜜,不知道被人誇得天花亂墜的花狗會那麼膽小,又比如我,也冇想到用你的槍開了兩槍,會炸膛。”
打獵,打的向來是細節判斷,是一點點積攢的經驗。
當然,還有運氣。
對於陳秀清來說,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至少,他還活著。
如果不是呂律重生後回到這個地方,又恰巧看到了那一幕,也不會將他救下。
或許,這纔是緣分!
餃子很快包好蒸好,馬金蘭給呂律和陳秀清一人端了一大碗蒸餃。
“快趁熱吃!”
呂律用筷子夾開一個餃子,嗬,白菜麅子肉餡的,這是把剛送來的麅子肉給用上了。
隨著送到炕桌上的,還有一碗涼拌的婆婆丁和大腦瓜。
婆婆丁,就是蒲公英。
大腦瓜,則是山裡的小根蒜。
這兩樣是東北地區出的最早的野菜,都是藥食同源的好東西。
連著吃了好幾天的野味了,一看到這新鮮野菜,呂律就忍不住食指大動。
一口吞了個餃子,又將兩樣野菜各自夾了點放入口。
麅子肉鮮嫩爽口,婆婆丁微苦,還有小根蒜,味道比較衝,但一入口,很快就讓他還略微有些堵的鼻孔,呼吸一下子順暢起來。
馬金蘭做飯菜很有一手,陳秀玉在這方麵,更是青出於藍。
彆看家裡貧苦,野菜方麵擺弄的菜肴,在屯子裡絕對是一絕。
就連在前世,呂律領著生意上的夥伴進山,落腳在家裡,吃過家裡野菜的,冇一個不誇好的。
“喜歡吃就多吃點。”馬金蘭笑道。
呂律點點頭,卻看到馬金蘭就站在旁邊看著。
注意到馬金蘭滑動的喉嚨,這是在吞嚥口水啊。
不由問道:“你們怎麼不吃呢,一起啊。”
在他心裡,可冇這年頭家裡有客女人不上桌的觀念。
馬金蘭擺擺手:“你先吃,我們娘倆在廚房已經吃上了。”
呂律回頭看了下廚房,隻見陳秀玉正在灶旁喝著一碗苞米粥。
他放下碗,下炕朝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