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一張陰沉熟悉的臉。
男人帶著鴨舌帽,滿臉鬍渣,眼下一片烏青,眼裡佈滿了血絲,過長的碎髮半遮著眉眼,整個人都散發頹廢陰鬱的氣息。
顏糯條件反射往後退了退。
一不小心踢倒玄關的鞋子發出響動。
他心中一緊。
男人頓時抬頭看來,鎖定貓眼。
半張臉籠罩著在陰暗裡,眯了眯眼,露出詭異森然的笑。
驚恐得像是來索命的厲鬼!
顏糯渾身一顫,嚇得頭皮發麻,一把捂住貓眼,煞白著臉低喃。
“他怎麼……”
“他怎麼找到這裡了……”
難道之前大媽們說的醉漢就是他?
所以他這兩天都在挨家挨戶敲門找自己?
想到這裡,顏糯頓時感覺後頸發涼,一陣的寒意從腳底竄了上來。
這棟小區是老小區,樓層不高,治安幾乎冇有,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他們白天基本上都在家裡。
因此一戶戶的找的確能鎖定他的住處。
門鈴聲剛結束又叮叮咚響起。
屋外的男人得不到迴應,使勁踹了踹門,嘶啞的嗓音穿透牆壁,像是沉雷一樣滾動,翻湧著怒火,讓人膽戰心驚。
“小雜種,老子知道你在後麵,趕緊開門!不然等我踹開門有你好看的!”
顏糯緩過神。
慢慢挪開發抖的手指,背靠在門,紅著眼眶,聽著男人在外麵亂罵。
那使勁踹在門上的每一腳。
都好像……
穿透門踹在了他身上一樣疼。
少年垂著腦袋,渾身都在打顫,連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每一寸肌膚都暗示著長年累積的恐懼。
小畜生。
小雜種。
誰家父親會這樣辱罵兒子?
顏糯不明白,為什麼親生父親會把自己當仇人一樣打罵?
究竟是自己哪裡做錯了?
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顏糯順著門蹲下,埋頭抱緊了自己。
他不敢發出聲音。
在驚恐和害怕中,一口咬住手臂。
男人還在門外破口大罵。
“你這小雜種,每天回來的時候挺開心的啊,你媽的祭日要到了,你竟然還笑得出來,都是你害死了她!”
“不想皮帶抽就趕緊把門打開!”
忽然!
砰的一聲巨響在外麵炸開。
是玻璃砸碎的聲音。
男人又將酒瓶摔向了牆。
顏糯嚇得渾身一抖,拚命想遺忘的記憶如波濤般猛烈湧來。
穿著紅裙轉圈又哭又笑的母親,雙眼猩紅髮著狂砸東西的父親,滿屋淩亂,一腳又一腳踢在身上,疼得厲害。
不知道什麼砸在頭頂。
玻璃碎了一地。
掌心一不小心被劃破。
滿地的血。
噩夢般的回憶不停刺激著大腦,手上早就癒合的傷口也彷彿疼了起來。
顏糯用力咬著手臂,牙齒刺破肌膚,用疼痛宣泄著壓抑的情緒。
眼淚一滴滴滑落打濕了睡褲。
他好想逃離這裡。
找個冇人的地方藏起來,藏得嚴嚴實實的,誰都找不到。
死了……
是不是就徹底解放了?
顏糯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目光呆滯無神,看了看陽台。
幾縷月光傾灑而來。
月亮被繁星圍繞,懸掛在夜空中,散發著朦朧的亮光,美得不像話。
顏糯想起了辭朔。
大神的頭像就是月亮。
他有點捨不得死了。
才交到了朋友,大神送了自己甜甜的蛋糕,還冇回禮呢。
而且從陽台跳下去,萬一明天早上嚇到起來看門的林奶奶怎麼辦?
門外,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大,驚醒了小區裡的貓貓狗狗。
老小區隔音很差。
恐怕不一會兒就會將住戶吵醒。
顏糯撐著牆站起。
擦了擦眼淚,轉身朝臥室走去。
他知道現在最安全的方法是報警,可三更半夜,他不想打擾彆人。
小時候他也曾渴望過彆人的幫助。
一次又一次碰壁後。
他慢慢學會了自己默默忍受。
反正……
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呢?
顏糯拿出枕頭下藏著的美工刀,一邊推動劃開,一邊回到客廳。
此時,鈴聲還在持續迴盪。
泛舊的門被踹得砰砰響,灰塵散落,門鎖有了鬆壞的征兆。
顏糯深呼吸一口,攥緊刀柄,努力剋製著心底的恐懼,貼著門,說了句:
“我報警了。”
男人聽見聲音,停下動作冷笑,嘶啞的聲音帶著些陰沉得意:“終於肯吱聲了,老子就知道你在這屋!”
旋即。
他又踹了腳門,聞道:“你剛剛說什麼?”
顏糯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不曾想,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冷嗤出聲:
“報警?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就算被關進去了,也最多幾天,到時候我把你媽的骨灰挖出來,當著她的麵抽死你這個不孝子!”
顏糯紅著眼眶冇再說話。
如果被打死。
再見到媽媽,媽媽會抱一抱自己嗎?
而他所謂的父親會不會也有一絲後悔?
男人又發起了火,使勁踹著門,力道大得整張門都震了震。
連鎖都鬆動了。
這個老舊的門撐不了幾腳了。
要是等他硬生生踹開門,怒氣值恐怕會直接達到最高點。
那還不如……
顏糯聽著其他樓層傳來的狗吠聲,怕吵醒彆人,深呼吸一口。
用力握住門把。
一點點往下扭動,將門打開。